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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 第75节 (第2/2页)

彼时陆梨正在尚服局叠衣裳,原不打算去看的,讨梅和春绿非要拽着她的袖子一道去。从东筒子一路小慢跑,跟着宫女子们悄悄挤在左翼门外。那辇驾慢慢,便见楚邝着一袭玄色斜襟长袍,英姿端武地坐在锦座上。四年未见,他整个儿身型似比那十七少年宽展了许多,肩膀健硕,双腿修长如松。面庞被漠北的烈风吹得有些黑,依旧是那副上唇比下唇略厚的样子,看人的时候目中带着点挑衅的冷鸷。

风轻轻地在空旷场院里吹拂,他无意把视线掠过这头,陆梨在人堆里看见,怎得心还是有点惶惶跳。她便缩回肩膀,只站在一旁等待讨梅。

倒是把讨梅激动得不要不要,见楚邝遥遥似看来,忙不迭双手捧在胸前:“瞧,他可是在看我?”

春绿站在一旁凝神,唯见讨梅跳脚:“眼下还没见着皇帝,倒把皇帝的儿子瞧见了两个,哎呀陆梨,我都不想当娘娘了!”一边儿撒娇,一边摇晃着陆梨的袖子。陆梨可拿她没办法,三天两头一个变化,回头一觉醒来还是想当娘娘。

楚邝在北赴边关前还是个十八岁的皇子,一直未能得封王建府,如今回宫,便依然在清宁宫皇子所里住着。

那三座门内如今住着八岁的老九与三岁的老十,乃长春宫沈妃所生之子。原本三岁仍应与母妃同住,但怕老九一个人住着孤单,皇帝便把老十也安排了过来。

楚邝离京太久,他院里的奴才而今不剩下寥寥,张贵妃欲在二等秀女里给挑几个出来伺候。尚宫局嬷嬷一贯对陆梨甚看好,原本是叫她去的,后来陆梨推说头疼不舒服,便把机会让给了喜娟。

二十来个秀女打景仁宫院子里一站,一排儿花枝招展。张贵妃一张张脸望过去,都没看到那天东筒子里遇见的小姑娘。问尚宫嬷嬷:“好丫头都来齐了嚒?”尚宫嬷嬷应来齐了。张贵妃便只当是自己看错了眼,最后挑选了五六个,喜娟也在里头。

这么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在宫里当差,一辈子就只能是奴才的命,见着主子爷的几率低,万岁爷的更低。宫女子不许上深妆,衣裳也不许艳丽,倘若在宫墙根下走路,遇见主子爷从身旁过去,按制不许对他抬眼儿。主子们天生也高贵,更不屑于多看你奴才几眼。但去了皇子身边照顾可就有机会了,他年除了可以出宫随去王府,更甚有回乡的可能。

喜娟很感激陆梨,她并不富裕,把所剩无几的花簪子送了一枚给陆梨。

新一拨秀女进宫来,老一拨就成了姐姐与姑姑,在你还不熟识宫廷规矩的时候,逮着机会就得挨她们的打罚。不打你脸,打你的身子,叫你顶着砖头站,叫你大晚上提着个小灯笼,绕着宫墙下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那墙内的听见这声音,便晓得是哪个蠢笨的奴才犯错了,对宫女子可是天大的脸面羞辱。

该怎么跪,进什么门迈哪条腿儿,见着谁需要弯多少躬,一切都是有讲究的。陆梨就像是天生对这些得心应手,礼制做得悄无声息的周到,叫人既自然又拿捏不到错处。两个人一块当差,时而喜娟差点出错时,她就眼神儿示意,喜娟便稍慢她半拍学着,这样免去了不少打罚。

是个老实本分的性子,喜娟拭着眼眶,破涕言笑:“陆梨,旁的不说,你我都是做奴才的身份。他日若然用得着我喜娟的地方,一定在所不辞。”

陆梨应好,大大方方地把她礼物收下,还赠了她一对儿吊坠耳环。这深宫幽幽,她打记事起就在黄瓦红墙根下走,这里就是那小太监寂寞童年里的全部。人情世情未开窍,在宫里不得玩伴,除了两个双胞胎太监欺她傻冒儿呆瓜。如今有了一群小姐妹,不知多少和乐。阳光暖暖,她把喜娟一路送出了衍祺门。

就在朝臣们因为皇储问题掀起新一轮争议的时候,皇帝封了楚邝为泰庆王,赐西黄城根南街府邸一座,待修缮后搬出宫去。大臣阁老们一时语塞,不知万岁爷到底何意,楚昂也不予解释。

紧接着进入五月,便要赶在端午节前进行淑女采选了。初二那天大早上,陆梨爬起来给讨梅和春绿上了妆,一块儿等在储秀宫的院子里。天气炎热,直殿监太监给支了遮阳棚子,秀女们等久了依旧容易出汗,汗一出便把妆容弄花,不时叫小姐妹们互相补一下。

讨梅的两腮不着色,陆梨垫着脚尖给她轻轻匀。孙凡真杵在一旁冷眼看,看她粉盈的指尖点着薄棉的胭脂,唇瓣儿不自觉微张。那上胭脂的神情怎就专注得好看,她便不落意地叱了叱嘴角。

春绿的药就是孙凡真叫人倒腾的,喝不死人,单把寒药换成热燥,喝时间长了叫你损容貌、毁气色罢。不料没几天倒好起来了,被她陆梨把妆容一化,倒成了个弱柳扶风的妙人儿。看陆梨淡水蓝衫子在风中轻拂,分明自个儿生得就是好颜色,她怎得帮这个帮那个就是自己不争。

孙凡真看久了就道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明明觉得应该排挤才是,怎生得却又隐隐讨厌不起来。她是安排在第三轮的,前二轮刚开场,先安排些平俗的进去,然后再叫她到万岁爷跟前亮亮眼。司礼监太监们心思比海深,这些都是先头打点好了的。她也仗义,李兰兰跟在她身边沾光,水军提督糙汉子,只会打战不会走门道。听太监在廊上报叫名儿,便睇了陆梨一眼,冷哼一声拂袖子进去。

储秀宫正殿里熏香淡淡,康妃锦秀着一袭赭色宫装,端端地坐在右侧首座,一直暗中注意着楚昂的脸色。楚昂漠然掠了眼垂眉娇站的秀女,在李兰兰名下打了个勾,又在孙凡真名下一点,便垂下眼帘。太监晓得他没多少喜欢的,不过是为着那官职背后的朝局牵扯,便喊着人出去了。

紧接着讨梅和春绿进来,听尚宫嬷嬷叫规矩,站在三排中间盈盈地福了福腰肢。楚昂看着略微有些眼熟,不自觉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并未在殿外找到甚么影子,便在她二个名下也划了一划。

锦秀捕见他方才那一瞬迟疑,特意留了神儿。见春绿娇柳依稀旧人影,忽而了然他为何睡梦中呓语皇后……到底是那场变故太深。便对讨梅与春绿颔首笑笑。

殿门前太监根据万岁爷的眼神,给退出来的宫女分发了珠络子与花环。花儿易凋谢,那就是落选的意思。得了珠络子的秀女归去一堆,这些被选中的还得留下来,重新安排住所,领衣裳与贴身的奴才。

陆梨垫脚在凉棚子里看,看见讨梅和春绿融去了小堆里,便晓得她二个选上了。三个人遥遥地眨了眨眼睛,她便宽了心一路出西一长街往回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辣!

陆梨:没有柿子爷,他是不是在和小阿娇? ?

小阿娇:汪呜~~奴才是条狗-`д?-

第117章 『拾』一件薄衣

巳正的光景,整个宫廷似都在忙碌。几个宫外头的雇佣工推着小板车,板车上几口缸子摇摇晃晃。风吹开酒香浓郁,两名太监在旁催赶:“稳当些,洒出来那点工钱都抵不上。”是运去西北头英华殿预备端午祭祀用的。

迎面过来个两岁的小人,耷着亮绸的小袍子,面目清隽而可爱。打前边遛着条胖狗儿,与其说是他遛狗,倒不如说是狗遛他。那狗儿生得长毛淡黄,眼睛鼻子水潼潼的,忽而撞见陆梨过来,嗅了嗅鼻子,顷刻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它就装作不认识也没用,陆梨打第一眼就认出它是那天叼走自己胭脂盘儿的小坏蛋。它溜达得飞快,像生怕她认出来要与它秋后算账似的,胖尾巴一蠕一蠕。

小楚恪牵不住它,嘴上嚷嚷着“慢点,慢点,我要尿啦。”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蹲下去,从那开裆裤里孳孳地尿出来一小滩。

认出这是三皇子的宝贝小儿,陆梨不觉好笑,又想起五岁遛狗时尿急了,呼啦啦蹲进坤宁宫花坛边的一幕。她便爱善地点点头,从楚恪身旁让了过去。

一路过昭华门回到尚服局,往日里人往如梭的院子倒是很空荡。前阵子为了各宫换季而忙到没歇,今日一拨被淘汰下来的秀女又要充盈进来,差事岗位得重新安排,掌事的女官便干脆给放了半天假,做完事情的就可以先走了。

陆梨一个人趴在案条上学练字,右手执笔很有些笨拙,照着字帖认真描,半天了才描过一行。得加紧练习哩,六局每半年就有一次考试,是内廷施恩给宫女们一次上进的机会,这宫里陆梨哪儿也不想去,她就只想去尚食局做个司膳的差。

一名太监匆匆忙忙走过来,扔下一包袱衣服,说句“给叠好”就走了。

值班姑姑正在树底下绣花,听了不高兴,这人都走了才送活过来,叫谁干呀?

“干不了就搁着,打明儿再送去。”太监在墙外头答话。

姑姑回头看,看见陆梨趴在桌子上,便叫她拿去给叠了。陆梨打开一看,见又是头几回那成色略次的皇子袍,便晓得又是给楚邹的了。

她便问姑姑:“那西北头的,怎的都是最后一个才送过来?”

值班姑姑这会儿闲着找人说话,听了应她:“就浣衣局这还不算晚的,宫里头的太监都跟他有仇哩。要说晚,御膳房那边才算怠慢,一日三顿饭,早上一顿隔三差五不送就算了,中午的得拖到午后,晚上更不知到什么时辰,时而拖着拖着给忘了,就也不送了。”

陆梨拢着楚邹修长的袍子,怎听得心里就有些酸酸凉。想起楚邹八岁那年的光景,膳房太监们给他吃掺小绿虫的菜,他用筷子挑开,勉强吃两口不被饿死便继续看书。以至于她捡地上丢弃的小鱼给他焖了回咸鱼,他都能就着白饭吃得喷香。

本是刻意着不去打听他消息,怎的回回问到都是他过得不好。陆梨抿了抿唇儿,又作好奇地打问:“日子过得这样清苦,那个小阿娇倒也愿意跟着他。”

动听的声儿在寂旷的院子里荡开,值班姑姑听了忍俊不禁:“嗤,瞅着你就是才进宫的。清苦么?这就是宫廷。主子风光时,眼里看不进我们做奴才的,等到他们倒了,奴才们对他们苛刻起来,过得还不如个奴才。”又做神秘兮兮地说:“隔壁冷宫出来的那位皇七子,是连袍服都短了一截的,可见有多待薄。废太子到底还有几身换洗,虽是怠慢了些,总算赶在他洗浴前送过去。那小阿娇就更加饿不着了,他是宁愿自己不吃,也会剩着给它吃的。前儿个听说还亲自给喂粥拭嘴儿呐。啧,就是对从前那小太监也没这般好过了。”

说着暧昧地瞥眼睛,看陆梨一脸懵瓜好玩得紧,偏就与她故弄玄虚。等待她继续打听小太监,好把当年那段惊掉下巴的秽-事儿接着讲。

喂粥……拭嘴儿……

陆梨却没心情再问下去。眼前浮过少年楚邹冷俊的脸庞,想他后来身边有个女子对他不离不弃,想他竟也对她那般体贴温柔,动作不自禁就慢了下来。这样也好,患难与共、两两偎依,总好过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她便笑笑说:“这样听着倒也不算太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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