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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表兄妹促膝长谈 (第2/2页)

“妹妹是好奇,最近出了什么事吧。”赵谚一语将她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彭太医见状借口说去取药,和几个丫鬟一道退了出去。赵谚顺势在她榻边坐下:“内线来报,燕谯近来大量从丹都运送兵器粮草,恐怕是想与大瑒再度开战了。”

容枝意诧异地捂住了嘴…

“朝堂上知道的人也不多,还未开始掀起风浪。”赵珩说道,“他们要战,我们不得不迎。”

“开战?”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燕谯疯了?还是忘了他们六年前便是手下败将,这才休养生息几年…怎么敢的?”

一场败仗带给国家的损失,起码要用二十年来弥补,燕谯这才六年啊…六年前她阿爷和郢王亲自击败的对方,他们分明损失惨重,国库应当极为空虚才是,重建国土还来不及,怎会突然发疯要打仗?消息真的没误吗?

“我们必须信。若真毫无准备被打个措手不及,那就糟了。”

倒也是,刺客被杀与这事一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内讧和外乱间,顾全大局之人一定会选择先处置外乱。

“他可真是找了个好时机啊。”容枝意面带恨意,“趁此关键时刻下手,让你们来个措手不及。”

打得一手好算盘,隔着重重宫墙都被她听到了。

“燕谯要战,会不会与年前他们来访闹得不欢而散有关?”也不知道齐妍如今过得如何,她那时被齐昌丢在大瑒三月有余,燕谯王实在抵不住舆论压力才派人接回了她。齐妍走前还来找过她,说自己很羡慕赵谰与她,有父兄如此的疼爱,能说不嫁便不嫁,还说她知道回去的日子会更艰难,但一定会活下去。

“当年战败,他们积怨已久,早早种下了再战的种子,不然齐昌那回怎敢如此嚣张?”说到这赵谚忽然想起,“还有个消息,今日来的,说燕谯王想将他四女嫁去丹都和亲,为侧妃。”

“四女,齐妍?”容枝意怛然失色,“那丹都王都六十好几了吧?孙儿辈都比齐妍大!燕谯王怎么想的,真疯了不成?”

赵珩点头:“应是真疯了,听说他命不久矣,王位越过长子,想要交给齐昌。”

那确实是怨不得他,当真得了失心疯。

“那我们派谁迎战呢?按理来说郢王殿下是对燕谯最熟悉的人,可殿下如今镇守北边,那儿离不得人。”桐州也是因为他的威名才有所忌惮,若得知郢王去了燕谯,顾及不到这头,那大瑒岂不是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

从前镇守北边的是郢王妃父亲齐国公,如今年岁已大,手中兵权尽数交给了郢王夫妇,陪他们驻守北方,齐国公世子也常年在外相陪。

“还有一个人,当年也参与过燕谯一战,还立下了汗马功劳。”

容枝意恍然:“武安侯。”

武安侯是她阿爷下属,的确是完完整整的参与了,派他出战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的立场…很明显他已投靠到赵诚门下,此番再胜仗归来,权势更胜,赵谚的太子地位恐怕真的会受到威胁。

“就定下了吗?我们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武将。”语毕容枝意细想了一番,好像真的没有几位能扛大梁的武将,大多都上了年纪,不宜再战了。

“还有汉阳郡公,他向来好战,此次也主动请缨。”赵珩看向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赵谚,“不知阿谚如何想的?要让他去吗?”

“论私心,是不想他出战的。”赵谚无声叹了口气,“毕竟是可儿的父亲,战场上胜负和生死都乃兵家常事,我看不了她伤心。且汉阳郡公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几次经历九死一生,上一回也是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如今好不容易背着通身的病症过了两年安生日子,又要他战,都快要半百的人了,我于心不忍。”

“我一直好奇,武安侯为何如此着急站队,是等不到赵谕长大了吗?”赵谕是姚妃所出,是他的嫡亲侄儿,为何亲侄儿不选,要选赵诚呢?

“因为他来不及了。”赵珩握着她手,解释道,“赵谕如今两岁都不到,等他束发、成人、封王,阿谚孩子要受封了。他必须先站队,斗过了我们,才有机会筹谋日后。”

“昀升,意儿。”床榻边只燃着一盏羊角灯,灯光昏沉,赵谚半边脸掩映在黑暗里,敛容屏气,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才问,“如果,我说如果,我去,你们觉得如何?”

容枝意愣了半晌,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起十岁那年,本答应了陪她过完生辰再走的阿爷,因一份急报,连午膳都没用完,便直奔郊外军营而去。走前只跟她说了一句话:“阿爷对不住你,此行飞去不可,回来再与你补过生辰,照顾好阿娘。”

也成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阿兄早就想好了是不是?”容枝意含泪冷冷看了他一眼。

赵谚愣了愣:“你叫我什么?”

从六岁后,她几乎只有情急之下会唤他阿兄。

“你才说,汉阳郡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儿没了父亲会伤心。那你呢,她没了你,就不会伤心?你让一个跟太子定过亲事的小娘子,日后如何自处?”容枝意连尊称都顾不得用了,言语间尽是努力抑制的哽咽,泪水则不听使唤顺着脸颊而下。

“我身为太子,这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赵谚脸上挂着赴死的决心,“失去我,她伤心一阵便罢,失去阿爷,会痛心一辈子。”

她恨不得捶胸顿足:“那我呢?你可有想过我?我已经没有阿爷了。你陪我的时日比阿爷还要长,长兄如父,在我心中你与阿爷也无异…战场那是个吃人的地方,吃了我爷娘,再吃了你,要我怎么活得下去?”

她站在榻上,低头望着眼前这个会陪她玩闹,陪她读书习字,关心她衣食住行,关心她喜怒哀乐,告诉她人生道理,告诉她“出了任何事都有阿兄在”的郎君。

他没有答话,身旁赵珩朝她伸出手,安抚她坐下:“你先别急,缓一缓,阿谚也是在跟我们商量。况且有这个想法是好事,说明咱们大瑒的储君,是个有担当,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君主。对吧?”

他总是能让她不管陷入任何情绪都平息下来。

赵珩见她有所好转,看向赵谚:“你去了,正着了他们道,能不能活着到燕谯都是难说。便让武安侯去吧,若胜,咱们这么多人,又有那么多年付出得来的根基,如何赢不了他?若败,这仗,我陪你一起去打。”

容枝意甩开他手:“你也要去?”

“意儿,这是我们的责任。”

好像每一个男子,对上战场做将领这件事都有无比的向往,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呼百应的将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报效祖国,成为守卫天下人的英雄。

容枝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矛盾的。难过战场已经夺走两个她最重要的人,如今她全身心依赖的人,也要离她远去。也是开心的,开心他是个有理想有抱负有担当的好儿郎,在国家面临危机四伏的处境时愿意挺身而出,也为了赵谚的路能走得更稳而不惜牺牲小我。

“好。”她转过头不愿看他二人,“你们要去,我跟你们一起,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反正你们若出事,我也无法苟活,不如奔赴前线,为国捐躯,还能落得个美名流芳百世。”

“意儿。”赵谚制止道,“不可任性。”

“我没有任性。只是如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还没摸清楚,要不要打都不知道,你去做什么?不是白白送死么?也罢,反正你也去不成,姨父姨母绝不会同意。若他们破天荒应了,我便装成小兵,混在队伍里头,跟着你们一块儿去。你们有什么事,我便砍死一个敌人是一个,最后要是被敌军千刀万剐,也算战死在沙场上。”

“意儿…”赵谚无奈地看着她。

“别喊我意儿,”容枝意心一横,连狠话都放出了口,“你要去,我便再也不认你了!”

赵珩叹口气,眼波在二人之间流转,这气氛他是待不下去了,默默道了句:“我去端药。”便只身退了出去,将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蒋枞在门外守着,看着那道门:“这…太子殿下不出来么”

赵珩松了松肩颈:“走,今日薄云遮月,正适合查案。”

“主子,这不好吧?虽是兄妹,但孤男寡女,恐怕遭人误会…”

“让人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对上蒋枞诧异的神情,赵珩拍拍她肩头:“阿爷跟我说过一句话,这世上不管是父子还是兄弟姐妹,亦或者夫妻,再亲密的关系都要给对方留有足够的距离,只有这样,这段关系才能长久下去。他们兄妹啊,十年了都没把话说清楚,今日时候正好,就快说到点子上了,我怎好杵在里头打搅。”

蒋枞回望了眼身后那道门,似懂非懂。

自赵珩出了门,屋内静得可怕,除却容枝意的哽咽声,什么也没有。

赵谚淡淡坐着,似乎是随口一言:“妹妹上回这般喊我阿兄,还是十岁时。”

容枝意记得,是她得知阿爷死讯,她嚎啕大哭,赵谚冲上来抱住她,一遍又一遍问他是不是假的,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消息有误。几回哭得晕了过去,醒来后也只知道找阿兄,继续问他同样的话。失魂落魄过了半个多月,阿娘病卧不起,又亲眼见到了阿爷的尸身,整个人行将就木,心如死灰,也是赵谚抱住她,告诉她有阿兄在。

“从六岁,你赠我流萤灯后,有时是表哥,有时甚至是冷冰冰的殿下。”赵谚记得格外清楚,“也极少来找我,我记得有一回,你、谰儿、阿谦,三个人打闹,撞一块儿摔得狠了,他二人身边都有无数丫鬟嬷嬷去哄。可你就一个人,孤零零的,由照水扶着,见我走过来,忍痛从地上爬起,拍拍尘土说表哥我没事,我信以为真,直到过了一会儿昀升来了,问你有没有伤着哪,你一见他,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膝盖说疼。”

“那一天,我真的很难过。”赵谚苦笑,“我心想,分明是在我身边长大,分明牙牙学语时,除却阿娘外第二个会喊的人便是我,怎么就与我形同陌路了。意儿,给我个答案吧。”

容枝意暗暗抹泪,抱着双膝坐在榻上,不答反问:“表哥,皇位真的就如此重要吗?”

“重要。”赵谚眼眶微红,“小姨走的时候,唤我和阿娘近前,她说一直遗憾没能给你生个兄弟,怕你日后孤苦无依,无人相护。阿娘拉着我的手递给小姨,说我不就是你阿兄吗。那时候她已经很瘦很瘦了,但是依旧很好看,我握着她的手让她放心,我会保护妹妹一辈子,让她和谰儿一样,做天底下最尊贵最快乐的姑娘。”

容枝意渐渐转过身来,阿娘走前屏退她,竟是说了这些。

“可是你去杭州那日我去送行,你笑着与我道别,背影却无比落寞。我忽然发现,手中无权,一切承诺都是空谈。”

“回来后阿爷问我愿不意愿意做太子,我问他,是不是我成了太子,便能保护好身边的人,他答是,说只有变得强大,强到无人能比,才能守护他人。”赵谚痛心疾首看着她,眼里满是失落与痛悔,“可是为什么我成了太子,你们却离我越来越远了?”

她不知道这个你们是谁。

“于是我问阿爷,他又说,有得必有失。我才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回头了,这是一条不归路,只有不停地往前走,拼命地往前走,戴上世人给我做好的面具,成为一个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失去灵魂,放下喜好和自我,千锤百炼,塑造一个金刚不败之身,才能坐上那个受万人敬仰的位置。阿爷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人活一世,只能向前看。”

“可是意儿,我在成为太子前,更是你阿兄啊。”

脑海中有关赵谚的回忆泉涌,从前模糊的那些也忽然因今日的对话越发清晰。她除了阿娘外第二个会喊的人是阿兄,第一次学走路是阿娘带着她与赵谚在一块儿扑蝴蝶,第一个会写的字是赵谚手把手带她握着树枝写下的“容”,看的第一本书,学的第一首诗,六岁前所有的回忆都与他有关。

她忽然觉得自己想错了。她以为的离他远一些,敬着他尊着他,不给他添麻烦是为他好,可却从未问过他,这样是不是真的好。她眼中的好,也许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你从来都不是什么累赘。”赵谚拂去眼角泪水,缓缓站起,“燕谯之战,我会细细斟酌。今日是我失言,不好单独相处太久,先行一步,你好生休养。”

“阿兄。”容枝意喊住他,赵谚背影一僵,不敢置信地转过头。

她跪坐榻上,和幼时的每一次撒娇使性,每一次委曲求全,每一次恸哭涕流后那般喊他。

“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封号、尊贵、地位…这些体面,都是你和姨母给的,所以就算忽然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怕,就算有一日要去上街乞讨,被任打任骂,我都不怕。但是阿兄,人只有这一辈子,我更想你好好活着,开心顺遂地好好活着。”

她以为他天赋不凡算无遗策,以为他事事得心应手尽在掌握,以为他从小便目标明确知道何为想要。今日才发觉,他身与心,皆千疮百孔,疲惫不堪。

“我不能退,”赵谚咬牙道,“否则你我都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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