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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南柯一梦:2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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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令歌才在侍从们的搀扶下回到兰陵阁,他坐在椅子上,倚着扶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令歌抬眸看向众位侍从,质问道:“为什么?我不是嘱托你们看好尺画吗?怎么会让他跑出去了?”

侍从们从未见过令歌这般模样,双眼含怒,如冰似火,令人寒颤。

侍从们当即下跪,齐声道:“殿下息怒!”

“是奴婢失职!”小涵叩首道,“还请殿下责罚。”

令歌眉头微皱,道:“你们都起来,我以前说过,在我面前你们无需下跪。”

众人面面相觑,见小涵先行起身,他们这才跟着起身,只是心中依旧胆怯。

“小涵,”令歌看向小涵问道,“方才韩相前来可有异样?”

小涵愣了一下,随后摇头否定。

令歌又道:“不要对我撒谎,好吗?”

小涵垂头,回应道:“韩相前来时将奴婢们都遣走了,只是有一会,奴婢听见屋内似乎传来打斗声,好像是韩相打了尺画……”

令歌失声一笑,怒火攻心,他抚着额头,喃喃道:“为了我,他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肯罢休……”

小涵闻言,顿时眉头紧锁,欲言又止,一时间,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替韩清玄辩解。

须臾,令歌极力抑制住痛苦的情绪,抬头对侍从们说道:“传本王的命令,将尺画的尸体火化,骨灰交由本王保管,若是宋君逸问起来,就说有异议的话单独来找本王。”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欲往外走去,小涵见状立即问道:“殿下这是要去何处?”

“我现在要去找韩清玄。”令歌冷声回应道。

小涵慌张不已,继续劝说道:“殿下冷静,此事不关韩相的事,是……”

令歌不闻不顾,只是迈出脚步往前走去,然而此时,一位女子拦在他的身前,定睛一看,正是折雪。

“殿下,此事的确不关韩相的事,”折雪开口说道,“是我把尺画骗出令月坞的。”

“你说什么?”令歌双眼含怒地盯着折雪,“都退下。”

言罢,兰陵阁中所有侍从转身离去,只留下令歌和折雪在原地对峙。

此时的折雪亦失去往日的锋芒,只是垂眸不语,不与令歌对视。

“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只是告诉他,令月坞外,有人接他成为新的玉迟王,他早已疯魔,自然信以为真。”

“折雪,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令歌嗓音森冷地质问着,神色凛然,杀心顿起,“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恨不亚于对燕北和皇后的。”

折雪抬头看向令歌,淡然地说道:“那殿下动手杀了我便是,也好给我一个解脱,成全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令歌双手紧握成拳,翎羽真气顿时汇聚在手上,“好,我成全你,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去向我师姐们赔罪,去阴曹地府等着你师父。”

说罢,令歌便抬起手掌往折雪的额头拍去。

折雪闭上双眼,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却不想良久不见动静,她睁眼一看,只见令歌的手掌正悬在半空中,双眸含恨地紧盯着自己,迟迟不肯下手。

折雪微微一笑,说道:“殿下,你这样可不行啊,现在连我都杀不了,你又怎么去杀我师父?”

令歌眉头一皱,当即伸出手按住折雪的头颅,将其按跪在地,让翎羽真气刹那间控制住折雪的经脉。

折雪双眼圆瞪,脸色煞白,顷刻间,她感受到体内的功力和真气正在流散,化为虚无——令歌正在废除她的武功!

须臾,令歌放开折雪,让其无力地瘫倒在地。

令歌蹲下身来,与折雪四目相对,狠狠地说道:“折雪,我不杀你,并非我杀不了你,而是我要惩罚你,你可明白?”

折雪强撑身子,眉目紧皱地注视着令歌,只听令歌继续说道:“我要罚你失去燕北传授你的武功,罚你亲眼看着我杀死燕北,罚你活着,去感受世间的离别之痛。”

此时,折雪的容颜已失去往日的美艳,唯余苍白和脆弱,她无力一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随后,令歌站起身来往屋里走去,同时说道:“我会让人把你赶出长安城,囚禁在洛阳折梅馆,有玉清卫守着你,你休想一死了之。”

折雪无声地笑着,泪水却从眼眶中涌出,滴落在她梅红的衣裙上,留下水渍,仿佛开出一朵朵梅花,悄怆幽邃。

几日之后,皇宫之中,宫人们如常当值,长安城亦如往日般热闹非凡。

在这初夏时节,不少百姓在忙碌一上午后,往往会选择来到茶楼喝一碗凉茶,享受着片刻的清闲时光。

落音楼中,座无虚席,客人们坐下后,点上一盏茶,便兴致勃勃地期待着说书的开始。

雨洁在此时前来,她对陈先生和一众小厮悄声吩咐道:“楼上三位可都是贵客,不得怠慢,更不能有闪失,都下去忙吧。”

小厮纷纷退下后,雨洁微微一叹,对陈先生说道:“还好你有眼力见,派人来告诉我。”

陈先生笑着,说道:“我一见殿下和三皇子对他这么好,就猜到他的身份了,除了圣上还能有谁?”

“小声一些,”雨洁嘱咐道,“圣上能来落音楼是我们的荣幸,待会说书的时候,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放心吧,”陈先生拍了拍胸膛,自信满满,“上次殿下让我去洛阳,我在那休息了好些日子,如今有的是力气说书,定让圣上听了下次还想来。”

雨洁一笑,打趣道:“你最好是,要不然我可要扣你工钱。”

说罢,雨洁的目光流转至楼上,远远地看见厢房中的令歌,她面露哀愁地说道:“说起来,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殿下了,可能往后能见到的时日也不多了。”

陈先生颔首黯然,他说道:“也许这便是天命难违,但愿殿下登基之后一切顺遂。”

雨洁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阴翳,若有心事一般。

此时,楼上的厢房里,今日的皇帝褪去龙袍,身着一身玄青色长袍,自在舒适,令歌和景修亦是身穿寻常的月白色和天青色衣裳。

不知情的人看去,只以为三人是父子关系,亲密无间。

皇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落音楼上下,只见落音楼内光线明亮,一张张桌椅上不见一丝灰尘。同时,每一张小桌上都放置着一盆花草,更让落音楼增添绿意生机。

皇帝夸赞道:“你这落音楼确实是一个好地方,雅俗共赏,也难怪生意兴隆。”

令歌微微一笑,说道:“其实当初我也是见着喜欢,且原先的店主转卖此处,才和师姐们商量着买了下来,后来基本上都交给秦小姐打整,我自己就是一个甩手掌柜。”

“甩手掌柜好啊,朕也算是个甩手掌柜。”皇帝调笑着自己,“朝堂如此,福满楼亦是如此。”

令歌和景修甚是意外,令歌问道:“皇兄说的是洛阳的福满楼?”

“正是,”皇帝点头承认道,“早年间,朕还是皇子的时候,曾和你父王去过,当时朕就觉得他家的菜比宫里御厨的还美味,后来有了机会,朕便往里面入股,成了福满楼背后的大东家。”

“东巡去洛阳的时候,朕还钦点了他家的饭菜,尤其是那道黄河大鲤鱼,现在想起来朕还是想吃得紧。”

令歌笑道:“我也是,他家的黄河大鲤鱼最是美味,洛阳春也好喝。”

“父皇和皇叔说的儿臣都没吃过,”景修开口说道,“日后有机会我定要去尝试一番。”

“好,”皇帝抚了抚景修的脑袋,“以后父皇带你去。”

景修愣了片刻,而后点头笑道:“好。”

令歌含笑看着眼前的皇帝和景修,如此相亲和睦的一对父子,为了他们,自己囚禁在皇宫之中亦是值得的。

只是重提福满楼,令歌不免心中一酸,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湫龙的身影,以及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

少顷,随着醒木声的响起,陈先生的说书拉开帷幕,仅仅凭借三言两语,每一个人都沉浸在陈先生讲述的故事之中,故事结束时,不少听众纷纷出钱打赏陈先生。

这一幕让令歌想起尺画,他好奇着,此时除了自己,可还有人记得尺画的音容?

尺画惊心动魄的容颜和身段,以及那婉转动人的歌喉,似乎还萦绕在落音楼之中。只是如今回忆起来,尺画所演的戏曲就好像一场梦境,美好却虚幻。

落音楼曾因尺画而生意兴隆,可是如今,落音楼的兴衰与尺画再无瓜葛,就好像他从未在此出现过一般。

自己和令楷的故事何尝不是如此?曾经那段故事脍炙人口,口耳相传,吸引众人捧场,而如今,落音楼不再讲述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故事也与尺画一般,已经落幕,不再重演。

令歌叹惋着,他对皇帝的愧疚之心愈发厚重,也许替皇帝承受宫殿的冰冷便是在赎罪吧,令歌心想着。

离开落音楼之后,三人游走在热闹的街头,令歌看着皇帝,想起从前初到中原的自己,亦是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和未知,只是皇帝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种欣慰。

一时间,令歌陷入惘然。

许久之后,他们回到皇城,皇帝提议道:“令歌,你单独陪朕上城楼走一走,朕有话想和你聊。”

令歌点头,而后搀扶着皇帝缓缓地爬上城楼,一同立在墙边,眺望远方,将偌大的长安城尽收眼底。

微风吹过,皇帝深深地呼吸着,感受着此处的安宁和谐,他说道:“好久没像今日这般放松快乐了……”

“皇兄若是想,我们可以时常出来,至少在我登基前。”令歌含笑回应着,他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伤感落寞。

皇帝看向令歌,微微垂眸,又道:“令歌,其实有些话朕一直很想对你说。”

“皇兄请说。”

“当初朕登上皇位,与你一样身不由己,为了保护自己所爱之人,我们不得不夺取权力。”

“朕原以为只要心系百姓,心系大齐江山社稷就可以做一个称职的好皇帝,可是朕的心却始终不在朝政之上,很多时候,朕真的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而皇后的出现恰好成全了朕,让朕可以不理朝政,安然度日。”

皇帝自嘲一笑:“可能比起江山百姓,朕更爱自己吧……”

令歌摇头安慰道:“不,在我心中,皇兄你一直是一个好皇帝,百姓们也这么说。”

皇帝微笑着,笑意却极其苦涩,他说道:“多谢令歌你安慰朕,可是人生苦短,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朕希望你也可以看开一些,朕比谁都希望你快乐……”

听闻此言,令歌的泪水顿时涌上眼眶,他点头道:“皇兄,我明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皇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凡事要看开一些。”

皇帝热泪盈眶,他侧首看向那些无边无际的房屋,又道:“此处乃丹凤门,在这里可以看见最广阔的长安城和无数的黎民百姓。”

令歌颔首,目光随着皇帝的话语而去,观赏着眼前的长安城,晴空万里之下的长安城,犹如一幅宏伟壮观的画卷,令人赞叹,骄傲能够生活在这盛世之中。

“当初,朕便是在此处宣布长庆为年号,以长庆为号,以求令月吉日,万事如意,一眨眼十九年过去了……”皇帝深深地叹息着,阳光落在他的眉宇上,却驱不散愁绪阴翳。“今日难得出宫,看到百姓们安居乐业,朕知道,朕这一生,也还有许多值得庆幸和欣慰的事。”

“细想回来,人生本就是有失有得,太过缺失,太过圆满,便不是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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