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千公里的思念是十年又十年 (第2/2页)
那是1963年的南京，那时的留学生在中国那片土地上，很受欢迎，比伯也是，他风流于各个场所里，女孩们都喜欢他，这让他觉得，所有人都应该为他倾倒。故而他从不把情感当做什么正经东西，但…老天从看不下这些，很快，他就遇到了那个瞧不起他的人。
她可真是相当的瞧不起自己，她瞧不起自己的白皮肤，她瞧不起自己身上的香水味，她瞧不起自己说不好汉语，瞧不起自己没有汉相，瞧不起自己左拥右抱，这当然激怒了比伯，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就是她瞧不起自己的所有理由，但凡她能看见的，都是她瞧不起自己的。起初，他为了气她，每天去戏馆堵她的门，不让看客去看，但她却能唱的很大声，在门口那些看客听着都能鼓掌叫好，再后来，他就叫一群洋人在戏馆里只说洋文，说汉语的他们全都把人轰出去，没想到她居然不恼，很快，比伯的名声就臭了。不过他似乎并不在乎在这个国家的名声，变本加厉的将这个戏院变成自己的风月场所，一群穿着暴露衣衫的妓女堵在戏院里。这种公共场合引得更多人不满。但她依旧不恼像是没有情感似的。但比伯却因为这些种种行为，被谴回国。如此，他确实中了她言语的圈套，每天睡去醒来都在想，除了这些，自己到底还有什么是能让她看得起的，终于反应时限过了，他直接本着那个戏院去了，这段时间，他会说了许多汉语，也戒掉了那些情欲，更学会了小提琴，还迷恋上了戏曲。
他像个情痴一样守在门口等着拜访她，他见到了她，还和从前一样，她美的不可方物，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她可太美了，一颦一笑，举止投足，都太美了。
可她见着比伯，却仍是皱着眉头，只是这次，她没有瞧不起自己，是她的父母亲去世了，被洋人留学生开车撞死的，她不是瞧不起自己，也不是没有情绪，是她恨自己，恨所有的洋人……
自那以后，比伯看所有的洋人，才换了个眼界，他们趾高气昂，居高临下，盛气凌人。那些除了妓女的女孩们，也不是自愿的，更不是崇拜的，是被逼迫的，他们与普通的中国学生没什么不同，唯一多的，就是他们会说母语，他们学会的技能也许并不能做什么实事，但这项技能却被夸的天花乱坠。
自那以后，比伯还是会去戏馆，但他不会捣乱，只是坐在那，静静地听着，有时场散了，他就偷偷拿出提琴来拉一拉，直到有一天，她说了句传神。
比伯把握住了机会，他又拉了好几首，她终于才对比伯笑了“还是第一首拉的好，其他的全都差点意思~”
比伯了解过，他们梨园的规矩就是认戏不认人，谁唱的好就服谁，比伯不是要她服自己，只是要她看到他。从那时起，比伯就能进后院了，他给她拉了小提琴，请她喝了咖啡，后来还骗她尝了尝香烟，她确实吸不了，嗓子辣了许多天，还气的不见他，把他锁在屋外。
他们就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面，做了很多新尝试，当然也有逾矩的。
留学时限到期了，她为了比伯，不顾任何流言，比伯为了她，努力在南京找了个工作，一切好似就是美好的生活，但比伯在法国的父母却极力反对他娶一个亚洲女孩。好几个法国大汉来把比伯绑回了国家，但他还是会回来，只是等到他再回来时，她已经成家了，他娶了一个女人，中规中矩的女子，不算是太好看，风韵也抵不上他的一半，可他们很幸福。
幸福到比伯依旧在台下，可他却不再看他一眼，比伯依旧是没有放弃，可直到比伯的父母下了最后一张通碟，他才知晓自己的决策到底带来的是什么，他们俩拥有幸福的家庭和一个健康的儿子，而自己的存在，是他耻辱的过去和随时可能破碎的未来。比伯终于回去了，孤单的，落寞的。在50岁的深冬，辗转了无数国家，才回到法国，这家酒店是他的。
但他依旧想念着那个人，每一处都是他的影子，他大肆宣扬这家位于巴黎最中心，最繁华地带的一家五星酒店只接纳中国人，甚至价格也是最便宜的。不过确实营业爆火，可迎来的也是一场恐怖袭击似的抢劫。但比伯并不后悔，他等到了一个人。
故事讲完了，洋老头才将咖啡一饮而尽，咖啡凉了，桂花沉到了杯底，已被染成了咖色，桂花香也早已消散，久久停留在口中的，已是挥之不去的苦涩。
顾芷洺叹了口气，将扇子递上“所以，什么让您改变了？”
他是想问，这个人是谁。
“有缘人，缘分是要花时间和计谋经营的，你将扇子赠与我，我便赠与你我所拥有的，怎样？”
洋老头拿过扇子，变得慈眉善目了许多。
“好。”顾芷洺答应的也快。
洋老头收过折扇“你一天的房费应该是一万，我这儿有个花店，工资抵你的房费，日结。”
“花店？”顾芷洺搅了搅咖啡，一圈又一圈的桂花被搅进了漩涡中，上下沉浮。
“做出桂花咖啡，需要最新鲜的桂花，不苦不涩的关键，是恰好的时机，是桂花蜂蜜，每一颗桂花，都是上百朵桂花筛选出来的，其他的不卖掉，岂不浪费了～”
洋老头说完话，就揣着宝贵扇子回了厨房。
“多谢。”
而顾芷洺从洋老头那得了的名片。
“洺哥洺哥咋样？”小胖早已在门口等好了。
“没说什么，给了一张名片。”顾芷洺两手空空。
“扇子呢？啥也没问到？”小胖觉得有些肉疼，洺哥败家，黄金溢价
“他是黄奶奶的朋友，不会为难我们。”顾芷洺看着名片。
“黄老先生的朋友，都到法国来了？”小胖感叹道。
“我不应该插手的。”
“为啥？”
“那是黄奶奶和他两个人的缘分，我差手算什么。”
“那你还送他把假扇子～”小胖呛了一声，他都不敢大声拆穿，生怕被绑了去。
“你看那放到咖啡里的桂花蜜，你看摆的每个客房都有的红梅。这只是一把扇子，能让他寄托思念，真不真又有什么重要。”顾芷洺出了电梯。
露西迎面走来，小胖扯了扯顾芷洺。
但他怎么还再说。
“le serein”一个公司的名字。
“有点眼熟…”小胖瞥了眼名片。
“露西，这是什么意思？”顾芷洺正好叫住露西。
“宁静，不过你要听更文艺一点的，日落时分、浪漫暮色与卿采。”露西迟疑了一下，好似懂了什么。
“如果你们要办理退宿的话…”
“你先回去吧，这两天可能还要住在这。”顾芷洺礼貌点了点头，关上门。
“还住啊？洺哥你怕不是魔怔了…”
“找到工作了。”顾芷洺拿起花瓶旁的剪刀，剪掉了一枝杂乱的芽。
“工作？那能够吗？”
“他把思念留在每个房间的角落里，风口处，说他只是一个资历年老的咖啡师，谁会信。”顾芷洺看着那几枝开了的红梅，即使巴黎没有，他也能让整个酒店布满这个。
“啊？”小胖显然是听不懂顾芷洺在说什么了，只能溜出门，去问问露西。
顾芷洺椅在阳台前的栏杆上，眼前事完全陌生的巴黎，身后是他精心打造的过往。
说他九千公里思念十年又十年，可现在战争平息，经济也不动荡，阻挠他的不是天时地利，是他自己的心魔。
他自己害怕物是人非，他自己害怕亲手精心搭建一辈子的美梦破碎，他更怕一厢情愿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情愿。
故而这一折扇子，够他支持余生留恋这段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