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看书

字:
关灯 护眼
微看书 > 大迁徙 >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第2/2页)

陈有和双手一摊,“可是拿不出学费,怎么弄嘛?”。

谭家英来劲了,“我就要去问问,不可能要这么多的学费!”

“你去问哪!人家学贵说的还能有假,他消息灵通得很。”

“我是要去问。”

两人说不到一块去。陈有和生气地出了门。谭家英也当即出了门,往学友屋里去了,她要给自己的娘屋里打个电话。她娘屋里早两年在县城边上买了一栋旧屋,听说离月红即将要去的那个高中不到十里的路程。

谭家英打通了电话,拜托了她爹去帮她打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第二天傍晚,谭家英又到学友屋里打了个电话,还是给她娘屋里去的。从她爸的口中得知,自己考进去的学生学费是八百元一学期,只有没考进,要借读的才是五千。

谭家英瞬间松了一口气,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陈有和,并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学费我计划去找我娘屋里借一点,我们现在身上总共才一千五百元,立生的学费、生活费,加上月红的学费、生活费,怎么都得准备两千,还有我们出门的车费三百,借个一千差不多了。但是我们得马上出去做事。”

“做什么?到处停着工的。”陈有和抱着胸,他现在没有昨天那样剧烈的反应了。

“我打听了,去割席草。离北江不远,万一北江开工了,我们就马上弯去北江。”

陈有和只得同意,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子,也不可能让老婆一个人去割草。

这样说定以后,没过两天,谭家英马上带着女子赶往芜丰县城的娘屋里。

那天吃过早饭后,谭家英领着陈月红从下店子走过,出了羊山村,走上了光明大队的泥巴路,朝一两里路的新店子走去。她们要到新店子等车去县城。

显然,这时候已经错过了什马往县城的班车。不过谭家英本意也不是来坐班车的,她晓得经常有运石头的翻斗车从这里经过,她是来拦便车的。顺便教女子怎么拦便车,这样她往返学校就能省一些车钱了。坐班车从羊山到芜丰县城要十块钱的车钱。十块啊!都能买两三斤猪肉了。有那钱还不如留着花!

谭家英计划让女子平时没什么就别回羊山了。周末就住在自己娘屋里,她爸妈两个现在清闲。月红去了可以热闹一点,还能帮忙做点事。到时候过年回来多少算点票子给娘手上。

话说回来,大部分货车司机还是愿意载一程的;有时还能碰上个把熟人。再说了,即使招了手,人家不停也没关系,反正谁也不认识谁,没什么可丢脸的。

母女俩在路边等了近一个小时,拦了两辆车,第二辆车的司机停下来载上了她们。

翻斗车在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上颠簸着。这条柏油路修了有几年了,路上经常跑的是运石头、砖块、石灰、沙子的大车,所以没两年就烂得不成样子,到处这里一个大坑,那里几个小坑。路面上的柏油磨损,露出底下的黄泥巴,一下雨便是一洼一洼的黄泥巴水。

道路两边是连绵数十公里的金色稻田,饱满的稻穗将禾苗压弯了腰,过不了多久,这里将展开一场繁忙而伟大的农事活动。

道路两旁熟悉的村子快速地被甩到身后。路上不时有一两个赶着牛儿走过的男人。他们挽起沾满泥巴的裤腿,打着赤脚,皱着黝黑的脸。

稻田外围,绵延不绝的苍翠的群山包裹住这一切,像一位母亲结实而修长的手臂,将它的儿女护在怀里。

车子从田中镇的镇集外围穿过,一个三岔路口,往右是进去镇集的路,中间一条是通往田中镇高中的土路,最外边一条就是往县城的路了。

今天是田中镇的当街日,这条三岔路口格外的热闹,骑着脚踏车的男女、拖着鼻涕娃娃走路的妇人络绎不绝,其中一两辆摩托车呼啸而过,这年头,骑摩托车的还是不多。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朝发出轰鸣声的方向张望。

过了田中镇,又是一片连绵的稻田。此时,路两边出现了一排排的桦树,像珠帘一样把稻田隔在外边。桦树白色修长的枝干上顶着一把绿伞。温热的风轻轻吹过,便哗啦哗啦响个不停。

车子又跑过了几里这样的稻田,就见一个四五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出现在眼前,这便是姚田。姚田村过后,路两边的稻田一下变窄了许多,只有细细长长的一条。稻田外就是平缓、苍翠的松树林。过了这一片松树林,天一下变暗了起来,道路两边换成了高耸入云的大山,道路就像这大山腹部的一根细肠子,通往未知的世界。

陈月红并不是第一次经过这一条路。她之前来过两三回,只是坐的是班车。每次她都晕得昏天黑地,根本没有心思去细细地打量路上的景物。

煤矿岭彻底倒闭之后,原本热闹的工人生活区也一下没了活气,工人们纷纷搬出了交通、生活均不便利的煤矿岭。谭家英的爹也办了退休,他一家人都是商品粮户口,没有田地,也没有屋产(除了煤矿岭的那三间旧屋)。于是谭家英的爹妈决定拿出手里的全部积蓄——四万块钱,到县城去买屋。四万块能买什么屋呢?当然是城郊那些私人的宅基地屋,有些人往县城中心去了,老屋就想着卖掉换成钱。陈月红也就是因为她的外公外婆一家搬到了县城才跟着爸妈来过两回。

对于以后要在外婆家生活,陈月红心里是不乐意的。她跟外婆三娇有一些嫌隙。因为三娇对陈有和有诸多不满,因此总是会在月红和立生面前毫不顾忌地指责陈有和,这样的时候,陈月红心里是不开心的,毕竟是自己的爸爸。有时,三娇甚至连两个外甥也会一同埋怨,说就是他们吊住自己的女儿走不成……

因此,陈月红在懂事之后,就不是很喜欢往外婆家跑了。总有一种外人的感觉。这次谭家英跟她说要她以后周末就吃住在外婆家,她是反对的。她跟她妈说,“我还是回羊山吧,河下和什马镇上有几个同学一起。”

谭家英不明白她的真正意图,只当她不好意思在外婆家住呢。她安慰到,“就在外婆家住,上上下下的车费也挺贵。你又晕车。反正回羊山也没什么事。”

陈月红便没再反对了。是啊,家里供自己上学已经很艰难了,难道还要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而增添他们的负担吗?

车子在丛山峻岭中行驶了一个来钟。路两边的山岭慢慢缓和起来,过了一片低矮的小土坡,道路变得平坦宽阔起来,两边是长满野草的黄泥巴土坡,地面上杂乱地堆积着一些木板。再往前,一个拥挤、落后的小城隐隐露出一些面貌。面前是一条更加宽阔气派的道路,路的两边一溜的红色水泥砖铺的人行道,人行道比路面要高一个台阶。人行道靠近路面的一侧都种上了一排的小树苗。这便是芜丰的城郊了。

车子继续前行,右侧出现一道长长的围墙,围墙的中间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围墙上一行蓝色的油漆字:新希望饲料厂。选猪饲料,就选新希望!

饲料厂的隔壁也是一堵围墙围住的,不过这墙看起来比饲料厂的围墙要结实、崭新得多。两米多高的围墙上立着密密麻麻的玻璃渣子。围墙的中部,是一扇宽大的银色铁门。铁门的右边嵌着一块黑色的金属牌子,上边几个金色的大字:芜丰金属冶练厂。

铁门的左侧,紧挨着一个带玻璃的推拉铁栅栏窗。这显然是一间门卫。

车子过了冶金厂,谭家英就带着陈月红下了车,谢过好心的司机之后,就领着陈月红往道路左边的一条小路走去。这是一条陡下坡的黄泥巴路,路两边杂草丛生,在一片绿色里藏着稀稀拉拉二十来栋房屋。都是带院子、大铁门的红砖二层瓦屋。

顺着下坡几百米的地方,是一片一人多高的茅草地,靠路边的地方长着几株芙蓉树。谭家英在左手边一栋房子的铁门前停下,拍了两下铁门,喊到,“妈,妈。”

里边传来一个老妇人洪亮的声音,“哎,来了。”

很快,听到几声铁栓与铁门摩擦发出的刺耳声。接着,门被打开了。

略显肥胖的三娇扯着笑说,“家英来了。”

陈月红生硬地叫了一声“外婆。”

“哎,娃娃也来啦。”

“我爸呢?”谭家英问。

“到屋后开荒去了。”

三娇领着两人往里走。

这是一栋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进了铁门,就是一块泥巴平地,两边分别有两间青砖屋,这是灶房和杂物间。这四间屋的屋顶是平顶,跟正屋是分开的,分处在正屋的两侧。过了这四间屋,就是五节水泥台阶,上了台阶就是一个宽敞的水泥糊的马口。下边四间房与正屋之间的空隙砌上了砖墙,形成一个封闭的围墙。上了马口,就是正厅,厅堂不算大,正对门口的地方摆着一张圆木饭桌。饭桌后是一张长长的木桌子,长桌挨着墙放,墙上正中贴着毛主席的红日像。同样的,厅堂的左右两边分别是两间房,这便是睡觉的房间了。贴着毛主席红日像的墙后就是一道楼梯,通往二楼的。楼梯脚下便是这栋房子的后门。

谭家英的三个弟弟都出门打工了,屋里只剩两个老的,因此显得空荡荡的。

谭家英跟她妈东拉西扯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儿正蹲在马口里跟她妈一起摘豆角。陈月红在厅堂里扫地。

“妈,我这次来,是找你借钱来了。”谭家英将手里一把掰断的豆角轻轻丢进面前的塑料篮筐里,看着三娇尴尬地笑了笑说。

三娇抬起眼皮望着她,脸上原本的笑容僵在嘴角边。

谭家英接着说,

“我手里只有一千五百块,两个孩子的学费,生活费起码得准备两千,还有我们自己出去打工的车费……”

三娇这样说到,“读不起就不读了,你还要这样辛苦到什么时候?女子读完初中就够了。多少没进过学堂的人,还不是一样过日子。”,她早就对这个小女子的烂日子看不过眼了。也不看看屋里是个什么情况,还要借钱给女子读书?心里没有一点划算!

谭家英听到三娇这样说,微微撇过脸,嘟嚷了一句,“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认识字,出门寸步难行!”

三娇一下脸色大变。她晓得,女子这是埋怨自己当初不给她读书。她沉着脸,问到,“要多少?”

“一千。我过年回来尽量还一些。”

三娇不情不愿地悠悠答到,“好,做得。”

中午是谭家英掌勺炒菜,陈月红烧火。

直到饭做好了,谭家英的爹才提着簸箕进门。

中午的一餐饭吃得异常压抑。席上四人都没怎么说话,只听见筷子与碗碰撞的声音。当然,谭家英的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平时大喊大叫的老婆子,今天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饭后,谭家英将马口里爸妈的几件脏衣服洗了。她心里后悔,上午伤了母亲的心。

当天下午三四点的样子,谭家英就带着陈月红离开了爸妈的家,走到大路上拦车去了。这时候正是运货车返回的时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